那些追求真正价值的上传者

写给那些不知名的上传者们。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AFK PL@YERS，和那个我能和同学坐在屏幕前面看一下午魔兽搞笑视频的日子。

  大概是2010年前后，记忆中有《星际争霸2》上线时的消息，那会视频都在优酷网看（应该也有土豆网），虽然每点一个视频都要等大概30-60秒的烂广告，却还是让人看的很入迷，那会魔兽还很火，看的最多的就是AFK PL@YERS、性感玉米这些，当然还有《我叫mt》。巫妖电视王，晚安部落，性感玉米的《网瘾战争》这些更是看了一遍又一遍。这些创作者们直接调用魔兽世界的游戏框架和地图、人物模型，制作出机械木偶般的游戏动画，比起传统的动画来说虽然看起来十分简陋粗糙，却仍讲出了活灵活现的故事。可贵的是，这些往往是由几个朋友们拼凑而成的同好小队，靠着对游戏的热爱和热情，靠着对真相和事实的坚持，胜过了影视、动画行业的很多所谓的专业人士和团队。现在去B站等视频网站搜索AFK PL@YERS也找不到多少视频了，可能是现在对外网搬运有一定的打压，以前我记得可是有好几个人在系统地在搬运他们的作品，数量都是一整页一整页，能让人在炎热的夏天拿着冰镇饮料快乐一下午。

  现在想想，那会优酷、土豆其实一定程度上充当了Youtube的本地化版本，因为那时管的不严，有大量不知名的上传者搬运Youtube上优质的作品（其实通过他们也筛选掉了Youtube上的低劣内容），经常能找到哪个独立音乐人的新作品，哪个黑死金乐队的现场录像，魔兽星际的游戏原声，从来没能在盗版游戏中看到的结局动画，还有那些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电影和动漫。我记得我还看过一些枪械火药制造过程的录像，Youtube上最早的一批冷兵器和盔甲锻造视频，甚至还有几首后来被汇入Botho Lukas Chor的宝藏专辑《Wenn die Landsknecht singen》里的音乐（确实很让人吃惊，连这都有！而且比这张14年的汇总专辑还早，但十多年前我对德语和Landsknecht的历史一无所知，只是觉得很好听），以及某些打擦边球的玩意（质量也确实很高就是了）。当然那些太敏感直接的话题肯定是没有的。那会确实是没有什么自媒体圈子、营销号的，网友们ID都是一串IP地址。虽然这样的搬运或者盗版视频侵犯了原作者的版权也是事实，但还是能让我们接触到这么多优秀的作品。我后来在Youtube上也一个一个找回了那些原作者，虽然很多都在数年前就已经停更了，但也总归是找到了他们。

  不过现在打开视频网站都是一群什么玩意？说实话没人会喜欢现在这样的东西，除了一些官方牵头搞得诸如后浪二舅之类的假大空，大部分自媒体作者也不是在做什么有价值的原创内容，而是天天在那造人设、以打造泛社会化的meme为目标，批量生产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低成本视频，试图以这些东西来吸引全网无头苍蝇一般的受众，当年玉米就曾在作品和现实中狠狠吐槽过这些正在互联网上越来越泛滥的虚假：为什么我们生产的大部分电影、电视剧、小品相声，都那么无聊？还不是因为假的东西太多。虚假的作者和没有价值的作品在一个正常的互联网上是没有任何生存空间的，拒绝虚假和错误是人和动物的天性，他们在被强迫的时候接受了大量的虚假和错误，但当他们接触到自由的互联网的时候，又为什么要去主动收看毫无价值的东西呢？相反，如果谁在那时的视频站发布“假大空”，干什么都散发着一股铜臭味的时候，一定会被那些顶着一串IP地址的网友们亲切招呼。

  但是在一个不正常或者说环境很恶劣的互联网体系和社会环境中，一切都翻了过来，人们比的不再是谁的作品更有价值更有意义，而是只认让流量和金钱，看你搞这个视频能不能变现，做这个爱好能不能养家糊口。结果就是，那些说起话来神采奕奕个个都有一股推销员的感觉的家伙们，虽然他们十句话九句假，却占据了网络媒体主流。甚至我觉得现在这个环境下，这些都可以拿来当成一条鉴定标准：那些说话表情像推销员一样一惊一乍的，封面放个张个大嘴巴脸，再配上一堆像香港广告牌风格一样的标语，特效还满天飞，标题也不是正常句子的，大概率都是垃圾。一般来说即使是在市场环境下，这些东西有那么一点也就够了，最后还是得靠质量和实力说话。但现在的视频却把它们当成主要目标在经营，最应该下功夫的视频内容却毫无价值。俗话说的好，丑人多作怪，现在Youtube上也有越来越多的垃圾作者，这个傻掉的网站也学起Tiktok开始搞无聊的短视频业务了，我认为它们一样统统适用于这个标准。

  就看视频这点上，我宁愿回到那个我只有一个小手机，在上课、在被折磨人的各种试卷困住的时候偷偷看的状态，因为我知道那个社区是有活力有价值的，上传者是目光敏锐的，它就像一座宝库一样等着我去探索，而不是现在这种同质化严重，只需看一眼就知道这视频该是有多无聊的内容。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AFK PL@YERS成员之一的“战锁锁不住”就是后来开发游戏《返校》的导演，这中间也隔了很多年了，一些台湾的网友似乎也对这个感到惊讶。不过我想，某种程度上它加深了我的一个猜想的可能性：“能人”比“专业人”要更可贵，因为“专业人”是可以在简单模型下训练出来的，而“能人”往往是复杂条件下自我培养出来的，“能人”的高明之处并非某个专业水平的高低，而在于其文明程度上的整体先进（甚至我认为社区、社会也同理）。正因为如此，能人也始终是能人，这些人从事任何事业都不会落到后面去，而“专业人”一旦离开专业岗位往往难以适应，这被称为“专家陷阱（Expert trap）”。我相信，像战锁和玉米这样的人，他们的才能是显而易见的，即使他们被这个社会压制了，哪怕是五年、十年甚至一辈子，他们也会把文明的火种传递到下一代身上。再不济，哪怕就像是那些早期从Youtube上搬运来视频的上传者们一样，比起什么马云马化腾，这些无名无姓的人可能才是国内互联网被忽略的先驱者们，他们连个像样的头像也没有，估计从没想过要靠这些视频火一把或者赚到什么利益，就像那些给开源社区默默贡献着的人，仅仅是出于他们对价值判断的敏锐程度和对事物的热情，就足以使他们把这些有价值的东西带到高墙之内来。虽然这些作品随着服务器的关停，以及原作者的停更等等因素湮灭在了网络中，我再登上那个收藏夹的时候，所有的视频都已经404。但那些深受他们作品影响的人会成为他们精神上的后人，这些人感受过充满价值与自由秩序的互联网，也就永远不会再掉头返回到曾经的虚假和错误中。终有一天，这些火种将重新燃起，那些先驱者们曾经培养出的才能与远见，也都会以另一种方式重见天日。

  而我呢，我也想成为那样的人。不，不光是想，我一定要这样做。